一场小雨后，空气变得湿冷，一阵微风刮过，便让身着淡薄衣裳的邹尚明打了个寒颤。
他仰头往嘴里灌啤酒，咽喉“咕噜咕噜”地上下移动，身体渐渐暖和了些。
将空掉的铝罐丢到长椅的另一边，堆积的铝罐台球般互相碰撞。邹向明同时还满足的打了个酒嗝，抬手擦掉从嘴角流到满是胡茬的下巴的酒液。
放眼望去，远处的商业街熙熙攘攘、人头攒动，稍稍凝神观察，大部分都是你侬我侬的情侣。
邹尚明揉揉太阳穴，让晕乎乎的脑袋集中思绪。
“啊……说起来，今天好像是5月20号来着。”
没有一起过的人选，自然就不会记得了，更别说邹尚明对时间的感觉都模糊了。
抬头，公园唯一一台还能运作的路灯倾撒柔和白光，白光之中，只有邹尚明一人。
路灯上露珠滚落，反射出的光点仿佛单身贵族的泪滴。
“你也很寂寞吧，路灯桑，你身旁的路灯都熄灭了，只剩你一个了。”
“……”
路灯桑沉默不语。
呲呲——！
貌似渗了水进去，内部迸发出火花，随后“嘭”一声熄灭了。
只剩邹尚明在黑暗下喃喃自语：
“破防了？不会吧，内心这么脆弱啊。”
“不用为此伤感的，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啊。”
“你看我，一个人又省钱又有时间，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更好？”
“而且和别人社交，说不定只会劳神费心，甚至人财两空。”
“……”
“算了，和一盏路灯说话怪可怜的。”
邹向明伸进包装袋里，拿不出一瓶啤酒。
他有些焦躁，因为没法用酒精麻痹神经了，大脑就会开始胡思乱想。
其实他有过女朋友的，不过那个女人并不爱他，还有四位少女，她们曾经对邹向明表露过好感，但迟钝的他并没有回应她们，若干年后，经历了诸多事情，他才明白少女们的爱意，然而已经太迟了。少女们遇到了错误的人，过上了错误的人生。
若是一部galgame，邹向明绕开了所有正确选项，到达了让所有少女不幸的be结局。
可以的话，他想呼过去的自己一巴掌。
他从口袋掏出手机。
青梅竹马今天也在晒娃，那个可怜的小孩，至今没被亲生父亲承认。
漫展认识的娇小少女的双亲今天也在发布寻人启事，她消失了10年了。
在大学图书馆向他表白的少女进了戒毒所，朋友圈8年没有发布消息。
金发碧眼的白人留学生今天在儿童福利院做志愿者，她很喜欢小孩子，却因为一场聚会，再无法生育。
邹向明总是在想，若是能重来一次的话，他能选出正确的选项，让少女们过上正常的生活吗？不，既然是妄想，再贪求一点……
“我能让她们幸福快乐吗？”
邹尚明看着夜幕下闪烁的星星。
现实不会如一部galgame般简单，一点改变就会形成蝴蝶效应，带来更多无法预测的情况，他无法掌控的变化，估计就跟繁星一般多吧。
但无论怎样，假如……真的回到过去，他会拼尽全力地去救赎她们。
这并不值得称赞，是理所当然的，他的赎罪。
想着想着，醉意涌上大脑。
视线变得朦胧，远处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化成一块块光晕。
我是不是科幻小说看多了啊，回到过去……这种事……怎么……可……
邹尚明头一歪，沉入了梦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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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如一叶扁舟，在水面起起伏伏。
邹尚明做了个梦。
他躺在扁舟中，身体像是被钉住般动惮不得。
扁舟在逆浪而行，冲撞奔涌袭来的巨浪、破开猛烈干燥的狂风、躲开尖锐沉重的礁石。
这是很奇特的感受，邹尚明能感觉到一切，却无法睁开眼见证一切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扁舟平稳下来，舟沿触岸。
沉浮碰撞的感觉消失了，空无一物的感觉再次迅速包裹了他。
“尚明？”
风铃般悦耳的声音在呼唤。那个声音……很耳熟，但许久没听到过了。
漆黑在褪去，邹尚明试着挣开双眸。
远处有个黄豆大的光点。
“尚明！”
音色加重了几分，多了些嗔责。
他迈开腿，朝着光点前行。他感觉脚踝有灌满铅般沉重的脚环束着，移动得很缓慢。
一点点，一点点的。
他感觉身体撞上了一层薄膜，被迫停下。
光点扩大成看不见尽头的白洞。
“尚明！快起来交作业！”
急促的声音从洞内传来。
“我……必须去……去到她们身边……”
心中有个声音在催促他。
声音和身体都异常疲惫，邹尚明向着白洞伸出了手。
薄膜凹陷裹附手臂，将一股刺痛传来。
那是直击灵魂的疼痛，比急性阑尾炎更痛苦，比癌症晚期更折磨。
他咬紧牙关，力道几乎要将牙龈咬出血来，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手上，终于触到了白洞。
仿佛闪光弹在面前炸开般，光驱散黑影，却不刺眼，相反温暖身心。
“谢谢你。”
他隐隐中听到了这句话。
随后他终于醒了。
邹尚明睁开眼，精致的小脸映入眼帘，阳光透过窗户照耀着少女瀑布般柔顺垂到腰间的乌黑秀发，照出脸颊上青涩的小绒毛。清澈无暇的墨绿双眸带着怒意，蹙眉瞪着他。
“啊？”
眼前的少女，让他蒙圈了。
她自那件事后从未如此精神，而且好年轻。
“白寻桃？”
“唔！”
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喜悦，但不敢表现的太明显，微红着脸，有些慌乱地厉声说道：
“我、我管你说白寻桃还是黑寻桃，你不交作业就记名了啊。”
“作业？”
邹尚明迷惑地眨了眨眼，他站起身，四处张望。
泛黄的墙角，掉粉的白灰墙，生锈的椅架，表彰墙像街道的牛皮癣般贴上几张奖状，朝气蓬勃的学生打打闹闹中。
“哈？不会吧。”
睡前和睡后身处地方的忽然变换，邹尚明不禁认为醉酒后出现幻觉了，他揉了揉太阳穴，眼前景色依旧。
凭着感觉伸进抽屉，将手机拿出，屏保显示的是……
“2019年9月5号！”
邹尚明大声惊呼。刚说完便意识到什么，连忙捂住了嘴。
那些熟悉又陌生，未被社会折磨，心里仍然有着对未来的美好向往的面孔望向他。
“邹尚明，你有毛病啊，大叫什么。”
全班的目光都集中过来，白寻桃霎时羞得面红耳赤。
“抱歉，我有些想吐，去个厕所。”
“诶诶——”
没等她同意，邹尚明逃也似的跑出教室。
“你英语作业还没交呢。”
他已经跑远听不到了。
教学楼背面，有一间偏僻的厕所。
邹尚明推开门，背靠墙，喘着粗气，捂着剧烈搏动的心脏。
一路跑来，他见到了更多。
校门口那颗老藤树变矮了，植物园竟然绿意盎然，学校附近的那片住宅区还未被推平。
一切的一切，都和他印象中的大相径庭。
他拧开水龙头，捧起一手水，泼洒到过热的脸上，接着用手擦去半身镜上的浮灰。
棕黑短发，无神的死鱼眼。毫无疑问是他——邹尚明，但下巴的胡茬不见了，发际线变低了，皮肤变得细滑白皙。
“我就随便想想而已？真的穿越了？”
邹尚明双目瞪圆，喜悦之色浮现眉目间。
“不。”他突然摇了摇头，“哪有想想就能重来一次的。”
恐怕连科幻小说作家都不敢轻易采用这种不合理的设定。
“一定是梦。”他笃定地点了点头。“对，我日思夜想才会有这种梦出现。”
“嘁，”他不爽的啧了一声。
正让人不爽，这该死的梦境。
将那些曾被破坏的美好存在展现在你面前，让你怀念、让你懊悔、让你悲痛，让你试图改变现实。
当梦境破灭，灰冷的现实扑面而来，他仍然是那个犯下愚蠢行径的“邹尚明”，没能改变任何事实，少女仍然不幸。
邹尚明举起手掌，视线和镜中稚嫩的自己对上。
本可阻止悲剧的发生，却选择毫无作为的孬种。
“赶紧醒来吧！”
他带着私人恩怨用力给了脸一巴掌。
“嗷！”
邹尚明吃痛哀嚎，脸上一大块红印子，火辣辣的疼。
“没醒？”他揉了揉眼睛，一次又一次，厕所依然是厕所。
“我曹，真tm穿越了？”
邹尚明张大嘴，忘我的大笑起来。
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真的穿越了！”
笑着笑着，眼泪流了下来。
他终于能拯救那些少女了。
待笑意消失，他迅速冷静下来，整理思绪。
方才的少女——白寻桃，想要拯救她的话……
邹尚明拿出手机，发了个消息。
不一会，另一位少女于树荫下和他会面。
斑驳的阳光照在亮黄长发，显得熠熠生辉、光彩照人，淡粉双眸可爱迷人、摄人心魂。那套土得掉渣的校服穿她身上甚至都显得时尚。
任何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都会觉得，得到这一位人间尤物该是何等的荣幸，邹尚明也这么觉得，只是曾经而已。
“尚明，突然叫人家出来，是有什么急事吗？”
少女背着手，轻声问道。无论她摆出怎么样的动作，都刻意调整的完美漂亮。
“嗯，确实有事。”
邹尚明板着脸，一字一句说道：
“廉蕊，我们分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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